(此文是我參加文學獎沒有的獎的作品之一.還有,我不是做男子護膚的...)

我是做男子護膚的,那些比較好命的人,就是那種偶爾吃吃路邊攤,但從來沒有穿過五十塊一件衣服的人,會以為我是做美容的。好笑的是,當他們聽說我是做護膚的,還會請教我怎麼治青春痘和黑斑。在這個時候,我就會在心裏暗笑,真是一群白痴。


不過大部分的人知道了後,會對我投以曖昧的眼神,查某人會不自覺的把身體微微的移開我一吋,然後尷尬的笑,好似如果一不小心吸到我吐出來的氣,她們會變得和我一樣淫蕩。想想也好笑,說不定她們的男人全身上下都被我或我的姊妹淘摸遍,然後再回家光溜溜的和她們幹那檔事,如果時空不再有前後的意義,那我間接的也和她們做過那檔事。想到這裡,覺得很過癮。

查某人對我躲開,但查甫人就不一樣,他們的眼光會在我的身上上下的瞄,然後不自覺的移動他們或過大,或過扁的屁股,那曖昧的眼神一刻不停。這時我會很想把他們的眼球挖出來,一口把它們吃下去。不過這句話我從來沒有對那些男人說,要是他們知道我在想什麼,可能會罵我變態,他們可以罵我淫蕩,罵我賤,但變態,我絕對不是。

有些男人知道我的職業後,會想請我喝咖啡,我會直接說,想要我服務一下可以,來護膚的地方找我,一節兩千。

我不做白工。

對,如果你要這樣下定義的話也可以,我是色情工作者。我真不懂,人們為什麼喜歡像填充一樣,對每件事都分類,然後再來評定它們的價值?律師,醫生,大家馬上豎起大拇指,說你是社會的精英;老闆,業務經理,那你一定有點滑頭,性格上有某種程度的缺失,但你可能很有錢,很成功,所以可以對你稍微的巴結;那妳如果是靠身體美色吃飯的,那對不起,我偶爾輕薄一下可以,但其他時候,請妳離遠一點,因為我千萬不會跟妳有什麼關係。

很奇怪,我也是提供一種服務,醫生看病,律師替人打官司,而我只是替男人按按摩,打打手槍。

你打不打手槍?我想,像你這樣的人,這樣的職業,大概都是DIY的吧!不過有些人喜歡女孩子幫他們,說是奶油桂花手,比較刺激,我覺得他們根本就是變態,但只要他們付得起,我是很樂意替他們服務。

我是色情工作者,但色情工作者分很多種,有的是做全套的,全套的你聽得懂吧?就是那種給你吃透透還外加甜點的那種,真槍實彈的讓你搞,我呢,還沒有那麼絕望,我還是有我的底線,什麼底線?就是他摸我,我摸他,但想要進門,門都沒有!

雖然我是做這個的,但是對我來說,做愛還是很親密的一件事,我要留給我愛的人,就像親嘴一樣。

對,所以有兩件事我不做,接吻和性交。

在我工作的地方,我看了太多男人的那玩意。細長肥短,世界上的蛇有幾種,它就有幾種。最好笑的是,還有那種歪一邊的。咦!我沒有說到你吧?等一下被你趕出門。有一次我和同事在計程車上笑一個痣上長毛的客人,結果那計程車司機把我們趕下車,我下車前他回頭看了我一眼,我差點噴飯,原來他臉上有一顆毛茸茸的痣。

對不起,我說偏題了,說到那些歪一邊的玩意,那真是歪哪一邊都有,或左,或右,或上,或下,還有那種東北角或西北角的,那些實在加深了我們工作上的困難度,幫他們打起手槍來,一點都不順,沒兩下就滑手。我們小姐叫它們左宗棠或右宗棠。有一次一個客人的東西實在歪得太誇張了,我忍不住問他,為什麼會長得這個樣子(當然是很有技巧的問,不然我就不用再混下去了),他說小時候褲子穿得太緊,姿勢沒擺好,結果一失足成千古恨。

你有沒有兒子?有的話千萬要注意,小時候褲子千萬不要給他穿太緊,不然不要說我沒有警告你。

同樣是男人有些三十秒就解決,有些做完一節還高舉不下,那些人我們叫他們東方不敗。幫那些男人服務,實在比做伏地挺身還辛苦,真是賺心酸的。不過現在景氣不好啦,有就罔罔賺,我通常都會用嬌媚的聲音問他們:

『先生,如果你覺得我再幫你做一節,你可以出來的話,我就再幫你試試看。不過再做一節的錢要照算喔!』

今日不能跟昔日比啦!景氣好的時候,客人多的排隊,小姐不夠應付,這時老闆就會在包廂裏放舞曲,這時我們就會知道外面有客人在等,那我們對付東方不敗的說辭又不同了。如果不是非不得已誰願意跟他們那麼辛苦的廝殺?所以我會說:

『先生,你今天喝了點酒,有點影響,不然等你下次情況比較好一點,我再幫你服務。』

但是遇到那種30秒的早洩男,說話就要有點技巧了,那種男人有自卑,自尊心又強,處理的不好,可是會吃不完兜著走。

『我通常都不是這樣,今天不知怎麼了?』他們通常都是這樣說。

我聽了會在心裡暗暗的笑,早洩就早洩,不用替自己找藉口。

『不會啊,感覺好最重要了,不是嗎?』我溫柔的安慰他們。

『說的也是。』客人自圓其說時還不忘在我的胸部上用力捏一把,我假裝了解的向他們微笑。

其實對客人說這些應付的話,我也覺得噁心。說完後嘴巴總有點苦苦的味道,總要很努力,才能忍住嘔吐的感覺。就像有一次替一位黑道兄弟服務,他硬是把我的頭按到他的跨下幫他口交,那種腥味,令我差點掉了淚,不過這種不愉快的事我們就不要再提。

我最想對他們說的話並不是謝謝,別忘了下次再來讓我替你服務,或是你愛撫我的胸部讓我很愉快,而是,幹!你去吃屎好了。

好了,時間到了,我今天也講夠多了,有點累了,下次再聊。

其實我小時候的志願並不是要當護膚女郎,有時心裏也會難過,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到這裡。

很小的時候想當護士,沒什麼特別的原因,只是小女孩都想當白衣天使,大概是因為天使這兩個字吧,令人羨慕,不過我現在離天使很遠了。再大一點想當秘書,連續劇裏的秘書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,而且每個都和自己的老闆談戀愛,那時覺得這樣很拉風,因為看西裝畢挺的男人很稱頭,哪知很多穿西裝的男人都是衣冠禽獸。

來我們這裡消費的客人有兩種,一種是勞動階級,就是像脫拉庫兄,或水泥工人那類的,另一種是斯斯文文的上班族的。對那些西裝打扮的男人,我只有一個形容詞,變態!

怎麼說呢?就是那些做粗活的男人反而比較乾脆,他拿錢出來,我替他們服務,他出來了,一點都不囉唆,馬上走人。那些穿西裝的男人反而奇奇怪怪的,要求一大堆,他會叫我說些猥瑣的話,例如說我怎麼失身的啦,或我怎樣喜歡他下面的玩意。我還遇到那種要吸我腳指頭的,或要我穿上網襪,然後叫春讓他自己打手槍的。

有一次一個大老闆那出了八仟塊,說他什麼都不要我做,只要在我身上尿一泡尿。

我收了他的錢。

事後我在包廂裏的浴室一邊沖澡一邊哭。

我傷心我是一個為了八仟塊可以讓人在身上尿的女人。

也有想過死死算了,痛快!

死的念頭通常出現在最奇怪的時刻,例如,半夜坐在計程車裏,車子快速的在高架橋上行駛,我就會想,如果計程車的運將稍稍的把駕駛盤往右轉,那這車子就會狠狠的撞上隔音牆,我坐在後座沒有戴安全帶,那可是會破擋風玻璃而出,整個人撞上牆,像一隻黏在壁上的蒼蠅,那是很過癮的死法。還有當我的摩托車正好騎在大卡車前面,死的念頭會一閃而過,如果我用力煞車,後面的大卡車就會急急的撞上,那我就會整個人飛起來,我的生命就會從此停格,如電影一般。我想在騰空的那一剎那,我是會興奮的笑出聲。

那種穿著白衣,服下安眠藥,像睡美人一般一睡不醒的場景,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死亡排行榜上,那種自殺法太容易,就好像膽小的女人生小孩用無痛分娩一樣,沒用!那種死法太簡單,而我是個不得好死的女人。

其實我是不怕痛的,這種事是可以訓練,就好像跑步或喝酒一樣,一次一次的訓練,長跑選手可以不停的跑下去,前一段日子我在報紙上看到東吳大學舉行了24小時的路跑比賽,冠軍的選手好像跑了216公里,這個新聞讓我很震撼的,程度不下當我第一次發現我媽把高梁當白開水。沒騙你,我偷偷注意她,她那天滴水未進,口渴就舉起酒瓶。

我第一次的疼痛訓練是小學二年級時,我媽的姘頭叫我到冰箱裏拿一瓶啤酒,我不小心打破酒瓶,他立刻好似奧運障礙跨越選手一般,跳過咖啡桌,來到我的身前,一把抓住我的頭髮,一巴掌朝我臉頰打下去,我的整個臉像燙到一般燒了起來,然後涼涼的血從鼻孔裏流下來,我像殺豬般尖叫了起來。我媽衝了過來,用盡全力推開他,巴掌在他的臉上來回打。

『幹!我的囡囝給你打好玩的啊!你娘的!』媽一邊大聲罵一邊和他幹起架來。

小我兩歲的弟弟站在一旁,嚇得尿褲子。從那時候開始,有好幾年的時間,他一直有尿床的習慣。我很痛苦,因為我和他睡同一張床,晚上睡一睡,身下會有濕濕涼涼的感覺,醒過來時被一股腥味包圍住。他會推醒我說:

『姊…我又…』

『你這個猴死囡囝,幾歲了,還尿床,丟不丟臉啊!』我用力的打他的頭。

『姊,妳不要再打了,我不是故意的。』

跟我弟比起來,我比較聰明,每當被打時,我會大聲尖叫求饒,因為我知道,我裝得越痛苦,那查甫人對我的拳打腳踢停得越快。但每次弟弟被打時,他總是縮成一個球般,半聲不吭。有一次那個人用皮帶猛力的抽他,我看他痛得口水都流出來,我急得哭了起來:

『你緊叫不敢啊!你緊講啊!』

他只是直直的看著我,眼中有很多的恐懼,像個三歲的小孩,等人救。

我和我媽一樣,救不了他。

每次我們被修理後,我媽會說等她存點錢,我們就走,但晚上我還是聽到他們在隔壁房間辦事的聲音。嗯,嗯,嗯的聲音從媽口中發出,好似喉嚨被人掐住一般。弟弟的身體會緊緊的貼著我,這時我知道明天媽會喝一整天,然後歷史會一再重演。

唉!講這種事只是讓你笑,我心裏也不好過,都那麼久以前的事,不要再提了,下次來我跟你說些別的。

你要我談談我和弟弟的關係?其實我和我弟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什麼聯絡了。我十七歲那年從家裏逃出來,我還記得那天我下課回家,我媽和那查甫人喝得醉醺醺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,那個男人嘴裏叼著一根煙,腳不停的抖,媽媽盯著銀幕,眼神呆滯,看到好笑的地方,竟然發出了豬一般的響聲,我忽然覺得我的家有點荒謬,讓我喘不過氣。我跟我媽說我要去一下Seven-Eleven,這一去就好幾年。

學校從那天開始就沒有再去,其實我一點也不覺得可惜,反正我在班上本來就吊車尾。

一年後弟弟也出走了,他離開家後有來找過我一次,我給了他五仟塊,叫他好好照顧自己,那之後我有好幾年沒有看過他。我那時想,這樣也好,我們都已經長大,我也沒有能力再照顧他,生活不再是幫他洗床單,或是抱著安慰他就可以過。他大概也不想見我,看到我會令他想起以前不好的日子。

再看到他時我已經開始做護膚了,一天晚上下班時,他在外面騎樓等我。

『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。』我有點惱羞成怒,口氣不太好,畢竟讓自己的弟弟看到自己的落魄,是件很困難的事。

『幹!妳做這款代誌!』他用力的打了我一巴掌,手勢竟然跟那查甫人有點相似,我整個頭歪向一邊。

『你娘的,我沒賺這種錢,你要養我嗎?』我用力的推他,幾乎把他推到馬路上。

這時我的同事從店裏走出來,把我抓住,他轉身離去,走前回頭看了我一眼,眼神中竟然有恨。

那時我第一次覺得自己骯髒。

我的經濟情況比較穩定後,跟家裏又有聯絡了。有時媽被那查甫人打後會跑來跟我住兩天,我也懶的說她了,她要離開他早就走了,也不會被每天照三餐打到現在,我終於了解,以前那些沒錢的理由只是藉口。她要走前總會開口跟我拿錢:

『跟妳借幾萬塊。』

『不用借,算我給妳。妳不要拿去給那查甫人開,聽到了沒?』

『不會啦!』她總是尷尬的笑。

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,這是我們上輩子欠他的債,這輩子我們用身體的苦難來償還。

有時候我和弟弟會在家碰頭,但自從他摔了我一巴掌後,我和我弟就沒什麼話好說的了,要不是我媽,這個家我是不會回去了。

事情是發生在我媽生日那天。那天我和弟弟回家幫她過生日,我媽好高興,煮了好多菜,吃完飯我們坐在客廳看電視,不知情的人會以為我們就像一般正常人的家庭一樣,誰知我們離正常已經很遠了。

然後那個查甫人開口跟我要十萬塊。開玩笑,十萬我要幫五十個男人打手槍,或讓人尿12.5次。我一口回絕,他氣極,破口大罵:

『你這個賤人,我從小把妳養大,妳十萬塊都拿不出來!妳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妳的錢從哪裡來!』

『對!我最賤,你最高級!你一輩子打女人和小孩,現在什麼年紀了,還在吃軟飯,勿見肖!』我冷笑。

『幹!你娘ㄟ,不要以為妳長大了,我就不敢修理妳。』說完他向我衝了過來,雙手掐住我的喉嚨。

我閉起雙眼,心裏很平靜。這麼多年以後,我終於學會弟弟那一招,只要我不出聲,他就贏不了,這是我和他之間的戰爭。我咬緊牙,很努力的掩蓋身體反射性的顫抖。

『你放開我姊呀!放開呀!』

我睜開眼睛,看到我弟整個人撲向那男人,把他從我身上拉開,然後抓住他的頭往牆壁上撞,一面撞一面大聲哭叫:

『我叫你放開我姊,你聽到了沒有?放開呀!』

我和媽從後面抓住他,但我們怎麼抓也抓不住。他拿他在工地裏搬磚頭的力氣來對付他心中的惡魔。碰,碰,碰,他的雙手好似一把榔頭,把那查甫人的頭槌進牆壁裏。

他沒多久就斷氣了。我弟坐到地上,他的褲子快速的吸收著那查甫人的血灘,眼神有點呆滯。我看著他,知道他還是那個半夜會尿床的小孩,一直停留在那個年紀,走不出去。

從那個時候開始,我就漸漸的不看電視了。沒什麼好看的,看到弟弟戴安全帽的樣子,只覺得陌生。記者們不停的說一位三十出頭的男子赤手謀殺養他長大的男子,然後感嘆世風日下。我很懷疑,這是我們的故事嗎?這就是別人怎麼看我們這個家庭嗎?怎麼我一點都不熟悉?

在弟弟被叛終生獄那天,我把我29吋的電視丟到路邊。從小到大,每個人都說要幫我們,老師,鄰居,媽媽,然後是警察,律師。如果他們都沒有成功,那台電視又能幫上什麼忙呢?

我這一輩子已經抱不到我弟了,所有的色彩已經沒有意義,再看人家在電視上載歌載舞,只會覺得他們在嘲笑我的命運。

事情發生後,我只有請了一個喪假,這種事情發生,我也不願讓外人知道,日子無論如何還是要過下去。

我還記得判決當天晚上,我照常上班。我沒有感情的用手搓揉男人的陽具,然後有一個客人伸手想摸我的下體,我告訴他要摸可以,但錢要照加,他竟然說:

『幹!妳也不想想妳是什麼貨色,人老珠黃了,我要摸妳讓你爽,妳就要偷笑了,還想加錢!』

我的目光凝視著他的下體,有點不了解,他罵得那麼咬牙切齒,怎麼老二還是那麼直挺挺的?

在回家的路上,我算著我這一輩子幫男人打過幾次手槍,如果平均一天三次的話,一共七千六百六十五次。七年,我過著被老二淹沒的日子。

我記得公司的小姐有一次問了我一個問題,她說,有一個女子在她母親的葬禮上遇到她的夢中情人,可是事後一直找不到那位男子,一個禮拜後她妹妹就死了,為什麼?答案是她把她妹妹殺死,希望在她妹妹的葬禮上再次遇到那位男子。公司裏的小姐說,聽說美國所有殺人魔當被問到這個智力測驗時,百分之九十都答對。你問我有沒有答對?有沒有答對不重要吧!最重要的是,我已經承認我殺了我媽。對,我乘她喝醉時用菜刀砍死她。其實詳細情形我也不太記得了,我只記得我想著媽媽我好愛妳,媽媽對不起,媽媽這世界我最愛的男人已和我終身隔離。我每刺一刀到她充滿酒精的身體裏,我和我弟的距離就越近。你說我瘋了嗎?隨便你想,我只知道,現在我能徹底的了解他的感受,他的悔恨,他的解脫,甚至連重刑犯戴的那頂安全帽的汗臭味,我完全知道。我和他一樣,這輩子大概不會出來了。但他在那裡,我在這裡,我反而覺得,我們很靠近。
醫生,你說不是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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